北韓 ── 一窮二白的愚人國

2010年5月27日

林行止

一、

三月二十六日，南韓巡邏艦天安號在南北韓交界主權爭議尚無定論的黃海執勤時，被「不明物體」擊沉，四十六名官兵罹難，南韓舉國震驚哀悼，全球軍事專家紛紛揣測沉艦原因；由於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南韓遂邀英、美、澳及瑞典等國專家打撈沉艦，進行巨細無遺的調查，於五月中旬（二十日公布但十八日已知會中國駐南韓大使）發表報告，確定擊沉天安號的元兇正是北韓，因為殘留沉艦的魚雷推進器屬北韓歷年外銷的CHT-021型魚雷；加上事發前後，衛星情報顯示北韓潛艇離開基地，兇手是誰，昭然若揭。可是，一如舊貫，北韓矢口否認，指此為南韓一手導演的好戲，插贓嫁禍，製造朝鮮半島緊張形勢，希望藉此挽回在民調中稍為落後的執政黨在六月二日舉行的中期選舉的頹勢。天安號事件對朝鮮半島政治有重大影響，對南韓執政黨是否有利，還要看李明博政府的處理手法；說執政黨為選情製造如此重大悲劇，可信性不高。

昨天本報凌劍豪的「國際點評」欄對此事有很全面而中肯的論述：「是次沉艦事件，間接令美國走出六方會談的框架，使美國在日韓駐軍更合理化；日本藉此發展自衞隊實力，強化美日安保同盟，南韓也有充分理由擴軍，並強化美、韓同盟。由此看來，圍堵北韓不過是幌子，遏制中國崛起才是真正調子。」一句話，北韓的「惡作劇」，大大增強了美日韓軍事擴張、合作的正當性甚至合法性！

李明博政府決定把此事交由聯合國安理會審議，由於證據確鑿，中國會否「大義滅親」，在譴責北韓上投贊成票（或缺席），已成國際熱門話題。安理會譴責，意味聯合國成員國對北韓實施更嚴苛的禁運，對其發展核武的管制亦會升級，無疑會置已窮透根的北韓於死地，對此長期受其照顧的窮兄弟，其亡敗中國雖不會「於心不忍」，但因此助長美國在亞洲的勢力，同時失去北韓這個軍事緩衝區，對中國可是大為不利。北韓的「存廢」，是中國一大難題。

南韓人雖然對天安號沉沒大表憤慨，然而，據《經濟學人》的消息，打倒北韓示威的氣勢，遠遠不及二○○二年美軍軍車撞死兩名南韓女學生示威者要美國滾蛋的強烈，相信此為理性選擇的結果，以反美不會闖大禍，反北韓可能會激怒金正日，令他採取非理性行動，而這是經濟有成的南韓人及政府所不願見。在國際間一片南韓正考慮對北韓採取反擊行動聲中，李明博政府選擇把事件交付聯合國表決，正好說明南韓政府目前不想挑起戰端；李明博既要在六月選舉中取得好成績，又要有一個和平環境讓二十國集團峰會能如期於十一月在首爾召開；顧慮太多，交由聯合國處理似是上策。

昨天傳來的消息非常緊張，南北韓都擺出一副斷絕往來隨時開戰的架勢。不過，從表象看，「兩大陣營」不會因此大打出手。眾所周知，經濟掛帥的中國和南韓都不想打，美國則因在中東中亞用兵形成的困局不想多點一個火頭；機會成本最低的是北韓，但軍事專家向來指出北韓擅長的是虛張聲勢，並展示不惜與南韓同歸於盡的決心，真正在戰場上較量，北韓無論軍備及士氣皆不堪一擊……。不過，這些均為皮相之說，因為有關國家有太多外國政府（遑論傳媒）無法了解的機密，她們作何盤算，論者怎能理解。美國無力另闢戰場許是事實，然而，有野心家希望美國藉此把中國拉落水以拖緩其經濟發展，進而遏制其在亞洲的政治影響力，這種想法在美國並非沒有市場，尤其是在其經濟困頓一籌莫展的現在，利用亞洲的代理人打一場硬仗，並非不可能。

值得注意的是，在經濟線上，昨天好消息頻傳，經合組織提高對新興國家今年及明年的經濟增長預測；更重要的是，卡塔爾的主權基金宣布會考慮接下美國財政部所持部分花旗銀行股票（財政部為挽救該行購進其百分之二十七股權），財政部賣出該批股票會，令股市因供應突增而再挫的憂慮稍紓。

以筆者的想法，今明兩天美歐英日股市的走向，可見朝鮮半島情勢會否惡化的端倪；如果在經濟好消息頻傳之下大市續瀉，顯示政治的影響蓋過經濟。

二、

趁此機會，談談北韓近況。

四月二十日，路透社發出一則題為〈聽到一則北韓笑話？〉的電訊，記錄了不少有關北韓的笑話，這一則一針見血地讓人看出北韓究竟是個什麼性質的國家：「金正日與普京在莫斯科開會；飲宴畢，『娛樂節目』是測試誰的保鏢最忠實。普京開了大窗，命令他的保鏢跳下去，保鏢大驚，心想二十樓高，跳下必死，飲泣對普京說：『我家有老小，你何忍要我送死！』不肯跳，普京不為已甚，讓保鏢回家。輪到金正日，他的保鏢聞言作勢欲跳，普京一把把他拉住，問，你不怕死？保鏢哭喪着臉，並無懼色：『總理先生，讓我去死吧，我家還有妻兒子女啊！』」此笑話與在斯大林法庭「反革命分子」以換取家人平安爭相認罪，同一理路、如出一轍，俱為極權暴君殘酷統治的寫照，雖無新意，卻足以看出北韓是個什麼國家！

美國的北韓專家、現任南韓Dongseo大學教授梅雅斯（德國Tubingen大學北韓研究博士）今年初出版一本圖文並茂的書《最純正的民族》（B. R Myers:《The Cleanest Race》），從北韓人的角度看這個國家和人民，可讀性高且其把金氏父子神化濫情化的插圖，令人大開眼界，並感文化大革命期間中國的個人崇拜亦有所不如！金氏皇朝在愚民上所用的財力物力，真是舉世無匹，後無來者。

北韓真正一窮二白，僅從人民因長期營養不良令平均身高不足五呎（比南韓平均高度低六吋）可見其生活之苦；然而，在金氏皇朝的宣傳機器中，北韓卻是世界最優秀最純正的人種，梅雅斯舉了一連串北韓人視外國人為低等民族的例子，令人啼笑皆非，比如古巴的黑人外交家帶家眷在平壤觀光當街幾乎被群眾打死、北韓女性懷孕從中國歸來馬上被迫墮胎（古巴和中國是北韓僅有的二個友好國家！）、日本人野蠻、美國人為勾鼻鷹眼的怪物……，所有外國援助北韓的物資都被說成是尊敬金氏父子而送來的禮物！

北韓人「唯吾獨尊」（solipsistic）心態強烈，簡直到了目無餘子的瘋狂地步，對中國人似是唯一例外，北韓傳媒正面報道中國新聞，但絕不提及中國人生活，而中國領導人訪平壤，毫無例外是來向「親愛的領導人」求教。中國訪客循例參觀平壤戰爭博物館，內有中國志願軍抗美援朝可歌可泣的圖片，但北韓人不獲准進入，他們只能參觀歌頌金日成如何領導北韓軍民把美國佬打得落花流水的「史跡」。一個博物館兩種展覽，匪夷所思，但梅雅斯寫得明明白白，讀者可於這本不附索引的書第頁一二九（及以下數頁）見之。

這個領導人刻意使之變成白癡的民族，也許正在磨拳擦掌準備揮軍南進，解放南韓同胞於水深火熱中！